连续加班一个月的阿兰,才拆开比洋柿子小说还清水的清水面外卖浙江王牌门业有限公司,没来得及放进嘴里。
一阵天旋地转。
再睁开眼,茶水间成了卧室,白大褂变成了胭脂色睡衣。
床幔是一匹千金的霞影纱,如烟似雾,帐外雕梁画栋,镂空花架上,摆放着各种瓷器。
阿兰脑子里闪进两个字:穿了。
从多年的小说阅读的经验来看,现在已经很少有纯纯的穿越了,一般都有异能、空间、系统什么的。
可是她连叮一声都没听到,内心呼唤了许久,一片静寂。
她就一个魂穿进一个身。
什么也没有。
没事儿,赶上穿越,她就是女主,主角光环加持,就是最强金手指。
下一秒,坐在床边矮榻上的女人忽然开了口。
“奴婢该死,一不小心睡着了,还请娘娘恕罪。”
这声音好熟悉。
阿兰低头一看,脱口而出:“米老鼠?”
弹幕害我!
跪地求饶的女人忽然顿住。
四目相对,颂芝再次伏地求饶。
不是流朱浣碧,不是崔槿汐,也就是说,她没有穿成甄嬛。
阿兰下床,坐到梳妆台前,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面似桃花,肤若凝脂,一双丹凤含春眼,端庄与风情并存,妩媚与凌厉同在。
这便是满蒙八旗第一美人,雍正专宠多年的的女子。
“娘娘起床——”
颂芝的声音从寝殿内传出去,端着梳洗用具的丫鬟们迈着碎步,鱼贯而入。
从今而后,她阿兰就是华妃年世兰了。
“娘娘,皇后差人传话过来,让您去景仁宫一趟。”
铜镜内,颂芝替华妃梳妆,说话时小心翼翼,生怕有哪个字惹娘娘不高兴。
“不急。”年世兰慵懒开嗓,抬手抚上青丝,“我们入宫多久了?”
“回娘娘的话,三个月前入的宫。”
那就是说,现在是雍正元年秋,剧情才刚刚展开。
猜得不错的话,皇后乌拉那拉▪宜修在这个时候找华妃过去,是为了殿选的事情,然后顺便送华妃一个炮灰。
活着恶心华妃、死了陷害华妃。
好谋算。
死有很多种方法,为了个男人撞墙而死,是最丢人的。
曾经的年世兰,仗着母家势力和皇帝恩宠,在王府时就骄横跋扈、目中无人,从来没把乌拉那拉氏放在眼里。
高傲轻敌,让年世兰从一开始就站上了注定失败的位置。
加上恋爱脑降智,为了争皇帝处处树敌、被人算计,含恨而终。
男人啊,尤其是这古代的帝王,看开了也不过就是个工具,活着才是最重要的。
甄嬛之所以能成为钮祜禄甄嬛,全靠甘露寺回来断情绝爱。
可见心中无男人,拔刀自然神。
站在现在华妃的位置上,就算她不争不抢,乌拉那拉氏也不会让她好过。
索性硬刚到底。
后宫如战场,单打独斗从来不是个好选择。
安琪拉团队之所以战败,就是因为皇后在选人时,削强挑弱,唯一的全能高手安陵容,还被皇后打压。
团队凝聚力不足,内耗严重,还有猪队友不断拖后腿。
反观甄嬛战队,不仅核心输出给力,辅助团也超强:丝血到最后的国服辅助齐月宾、贴身法辅崔槿汐、隐忍法刺冯若昭……还有秀翻全场、无伤拿大龙的野王叶澜依。
再看华妃团队,不仅拥有神一样的对手,还有猪一样的队友,唯一隐忍多谋的曹琴默,临阵倒戈,关键一刀,让华妃永无翻身之日。
精明强干的不忠心,忠心的不堪大用。
是时候重新组建自己的战队了。
历来宫斗冠军身边都少不了一个太医当辅助。
华妃的江诚江慎,比权力,不及皇后的院判章弥,比实力不如甄嬛的温实初,好在如今她自己就懂医术,倒也无妨。
更重要是核心团队。
冯若昭是从华妃宫里出去的,本该与华妃一心才对,可惜当年受了华妃不少细碎的折磨,对华妃恨得牙痒痒。
这个人有能力,但是性子软弱,想想法子还是可以拉拢的。
齐月宾被华妃灌了红花汤,落下病根,此生再无生育之能,对华妃恨之入骨,现在就算去跟她解释道歉,人家未必会接受。
贸然将温宜公主送给她,未必得好,反而会激怒曹琴默。
要知道曹琴默这个人,是猛虎利爪,心机权谋样样不差,宫斗水平堪称王者级别,连后宫状元甄嬛都未必能斗得过。
倘若她现在就倒戈皇后,那自己可能等不到三年后就没命了。
年世兰盘算着当前的局势,想到端妃,心里忍不住有个猜疑:齐月宾是因为给华妃端了一碗药,所以才被赐了封号端吗?
这狗皇帝也太讽刺了吧?
在颂芝的搀扶下,年世兰坐上轿撵,公公们抬着,她望着红墙长街,难免感慨。
这紫禁城她来过很多回。
旺季门票60,淡季门票40,有一回闺蜜来京,她忘了用身份证提前预约,结果只能在午门站着拍了两张照,遗憾离开。
现如今,她成了这宫墙内的一员。
还没结婚呢,就先成了别人的小老婆。
也难怪华妃那么喜欢皇帝。
后宫佳丽三千人,皇帝所宠爱的每一位,身上都有纯元的影子。
独独年世兰,是特别的存在。
念及结局,撞墙是不可能撞墙的,她又不喜欢大橘,干嘛要撞墙?
功高震主,年家倒台是必然,如何在那之后活下去,不被人搞死,非常重要。
宫斗不是目的,或许寻个机会出宫,天高海阔,做个云游四海的江湖郎中,那才是真正的活着。
“落轿——”
颂芝的声音将年世兰的思绪拉回。
她在颂芝搀扶下,从轿撵上走下来,看到门口的侍卫,她嘴角一弯。
“周宁海。”
周宁海瘸着腿上前两步,“奴才在。”
年世兰抬手遮住红唇,在周宁海耳边小声道:“让哥哥从外面挑个精干点的侍卫,身材相貌要好,最重要是胆子大心思野,送进来。”
周宁海想到其中深意,不由大惊:“娘娘,这可使不得啊。”有什么使不得的?
四大爷要什么样的绿帽没有?
孙答应的赤色鸳鸯肚兜能挂在狂徒的腰上,她找个狂徒进来有何不可?
况且她又不是自己留用。
“本宫自有打算。”
年世兰戴着护甲的手轻轻摁了摁珠翠满头的发,趾高气扬进了景仁宫。
中医常说“未病先防,既病防变”,养生如此,事亦如此。
与其等别人动手,被动反击,不如先下手为强。
还没正式开斗,战队新人未进,可不能轻易丢了老人。
她让年羹尧物色侍卫进宫,是想把人安插在储秀宫勾引曹琴默,只要把柄捏在自己手里,曹琴默顾忌对温宜的影响,总是不敢乱来的。
迈入殿内,年世兰心中忐忑。
不知道乌拉拉拉氏会不会跟自己讲粤语?这要是听不懂,给不给翻译啊?
“这个时候让妹妹来,打扰妹妹午睡了。”
不是粤语。
皇后端庄,生就一副贤良淑德的容貌,极具亲和力。
若非拿着剧本,知道这位是堕了么集团首席ceo,穿越的年世兰也愿意跟她交朋友。
现如今立场不同,华妃和皇后是做不成朋友的。
阿兰拿捏着年世兰说话那股子劲儿,毫不客气道:“臣妾哪有娘娘清闲有福啊,不知道娘娘召臣妾来,有何要事?”
殿中并无旁人,即便露出真面目也无妨,可皇后做戏做全套,听着年世兰嚣张的语气,面上山水不显。
还略带讨好道:“选秀就快到最后一轮殿选了,妹妹准备得怎样?”
“娘娘放心,黄规全回话了,说已经准备妥当,反正皇上有旨,库银空虚,一切都要以节俭为主。”
说起“节俭”,年世兰几乎是本能地加重了这两个字。
账册她看了,为了给喜欢的男人选小姑娘,这个傻叽叽的华妃掏了自己的小金库,花了不少体己钱。
恶心了自己,成全了别人。
可是钱已经花了,她无力挽救什么,只一样,以后谁也别想让她掏钱!
“臣妾手里虽说变不出银子,但总要顾得皇上的体面,这个中滋味,岂是旁人能知道的。”
华妃说完,端起旁边的茶盏,浅饮一口茶。
苦茶,不好喝。
她赶紧放下杯子,险些失态。
“真是有劳妹妹了。”贤惠的皇后继续微笑道:“本宫新做了一些点心,请妹妹尝个鲜。”
剪秋喊了一声“绘春”,小宫女立刻端盘进来,跪在年世兰跟前。
她瞥了一眼盘中的点心,小模样确实精致,可皇后却不只是送东西那样简单。
原剧中,华妃对她不恭敬,她敢怒不敢言,用牡丹卷暗示自己才是主位。
颂芝故意打翻盘子,她便顺水推舟,将福子安插到华妃身边。
年世兰放下杯盏,漫不经心道:“娘娘有心,妹妹却之不恭。”
她装模作样扫了一眼,“除了那碟子牡丹卷,其他都收下吧。”
大权在握胜过空有身份。
光杆司令,爱当你就当去吧!
皇后捏着帕子的手忍不住紧了紧。
年世兰嘴角微不可察一笑,装作什么都不知道,继续道:“着急出门见娘娘,身边只有颂芝,有劳绘春,将东西送到我宫里吧。”
剪秋体察主上用意,朝年世兰福身行礼,道:“绘春还……”
还什么?还有事?
今儿我要让“福子”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,就算我输!
年世兰理着手中的帕子,看向皇后,皮笑肉不笑道:“不会是绘春姑娘身份贵重,臣妾使唤不得吧?”
绘春立刻叩头:“华妃娘娘言重,奴婢不敢。”
从前年世兰在皇后这里,得的都是嘴上的便宜,吃的都是暗地里的大亏。
常言道,吃亏是福,这福气还得是皇后娘娘享用才是。
“臣妾就先告退了。”
年世兰也不管皇后和剪秋接下来想说什么,直接敷衍行礼告辞。
她刚走到门口,皇后的声音就传出来:
“也不知道这届秀女选得怎么样了?后宫是该好好添几个新人,为皇上延绵子嗣了。”
膈应谁呢?
以为她还是从前的她吗?
华妃怀孕,狗皇帝借端妃的手送药堕胎,华妃得宠,狗皇帝扶持敬妃来抗衡。
诚然他爱年世兰,可也忌惮年世兰。
这不干净的爱和不干净的人,她都不屑。
狗皇帝谁爱要谁要去!
从景仁宫出来,颂芝看华妃满脸忧思,好言相哄。
“娘娘不必忧心,凭她是谁,进了宫也分不了娘娘您的恩宠。”
怎么分不了?
甄嬛可是女主角啊,史上最强纯元周边,倾城之貌,八斗之才,会生很多孩子,还有个好闺蜜沈眉庄。
从前看剧的时候,她就很喜欢沈眉庄,虽说略有瑕疵,但整体品性高洁,真正做到了“宁可枝头抱香死,不曾吹落北风中”。
她每看一遍《甄嬛传》,都要为这个人哭一遍。
且,阿兰也有个闺蜜,虽不敢说诗词歌赋样样精通,伶牙俐齿、歌舞造诣也不输甄嬛。
推己及人,姐妹情深,很难不爱。
如果有机会,她会努力保沈眉庄不死。
前提是甄嬛不跟自己作对。
话说回来,刚入宫的新人里,除了没脑子的四季妹妹外,并无一人公开立场站队,甄嬛明着跟自己作对,是在沈眉庄落水之后。乐文小说网
说到底是利益冲突,现如今她不要皇帝那份爱,这冲突自然就消失了。
合作也就有了可能。
年世兰撑着扶手,手指按着太阳穴,口中念念道:“若能为我所用,这后宫的恩宠,便都是你的,若是不能,封建王朝你死我活,莫怪本宫无情。”
站在轿撵旁的颂芝只听到年世兰出了声,忙问道:“娘娘说什么?”
“去太医院请温实初来翊坤宫请平安脉。”
“温实初?”颂芝不解,“娘娘,咱们宫里一直是妇科千金圣手江太医在当差,您是想要换成温太医吗?”颂芝是在提醒年世兰,江诚专业能力很强,温实初不过是太医院名不见经传的小御医。
小御医又如何?
温实初就算是太医院院使、院判,年世兰也断不敢用他。
甄远道救过温实初父亲的性命,温实初和甄嬛又是青梅竹马,他对甄嬛痴心一片,知无不言,不可能为自己所用。
眼前,敌我情况不明,年世兰只是想趁甄嬛羽翼不丰,先把温实初剪掉。
大约是灵魂与身体处于适应期,她自从穿越身体总有些低热,眼下季节更替,食欲不振,倒也不算装病。
温实初把了脉,说可能是时气所致,并无大碍,开了一张调养的方子。
太医前脚刚出门,绘春就来了。
带着福子。
皇后娘娘说下人不懂规矩,惹华妃娘娘生气,特意遣人过来,跟着颂芝姑姑学习如何当差?
见面才讲三分情,这不见面,弯儿都不转,直接强行塞人了。
无妨,兵来将挡、水来土掩。
“那便留下吧。”
绘春行礼,“是,娘娘,奴婢告退。”
“告退?”年世兰一甩丝帕,嘴角一扯,“既然是皇后指来学规矩的,哪有一来就告退的道理?”
绘春还想解释,颂芝没给她机会,直接将人拖走。
宫女吟香端着甜汤和点心过来,“娘娘,小厨房刚做的蟹粉酥,您尝尝。”
年世兰伸手将百合莲子汤端过来,喝了一口,银耳炖得软糯,百合入口即化,兑了牛乳以后,口感鲜醇。
都说华妃的小厨房,吃食一绝,果真如此。
她吩咐道:“东西搁那儿,帮本宫把这珠钗给卸了。”
周宁海见状,忙道:“不可啊娘娘,皇上最重礼仪,等下来宫里见了,会不高兴的。”
披头散发确实不成体统。
“你去养心殿告诉苏培盛,就说本宫今日身子不适,不宜面见圣上。”
自家娘娘那是最爱皇帝的,周宁海琢磨了一下,道:“娘娘这是想,欲擒故纵?”
纵你个头啊纵。
皇帝45岁登基,过完年就是46,四舍五入六十岁了,交公粮都成问题,老娘一个不经人事的妙龄少女,陪他一个糟老头子在床上演戏。
傻不傻呀我?
等以后躲不过去再说吧。
年世兰白了他一眼,“过几天就是殿选,皇上肯定会去景仁宫,不必费心了。”
她记得张廷玉跟皇帝进言,说人臣成功易、守功难,让皇帝提防年羹尧倚功造过,皇帝一直坚信前朝后宫一体,所以应该不会来看她。
希望皇后别在皇帝喝汤的时候,说什么老祖宗的规矩食不过三。
年世兰吃了一口蟹粉酥,还是不放心。
她怕皇帝来找她睡觉,绞尽脑汁想办法,隐约记得皇帝夸过福子。
可是炮灰的剧情细节,她记得不甚清楚。
为防万一,她从妆奁盒子里拿了两支金镶玉钗,让人赏给福子,又嘱咐道:“皇后娘娘的人自然不能亏待,给绘春个福子换身鲜亮点的衣裳,今晚就让她们在门口守着。”
最好皇帝一眼能看中福子,收进后宫,当个福答应,一直宠到新人入宫。
按照皇帝交公粮的频率,新人够他睡一个多月的。
如此自己也能安稳一个多月。
周宁海不知道自家娘娘的用意,但是主子开口,他立刻就去办。
入夜,皇帝还是来了翊坤宫,颂芝在内殿伺候,福子按照吩咐,守在门口代为禀告:
“华妃娘娘今日受了风寒,吃了药早早就歇下了。”
从前最喜欢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华妃,今日竟然这样早就歇下了?
皇帝的大拇指半晌拨动一颗佛珠,他怀疑华妃在使小性子,故意让下人这么说,好吸引自己的注意。
站在门口犹豫要不要配合华妃演戏,忽然玉钗的光晃了一下,他注意到面前的宫女有些眼生。
“你是新来的?”
福子行礼回话:“奴婢是皇后娘娘指过来侍奉娘娘的。”
“长得还算清秀。”正想要夸两句,瞧见衣裳,又忍不住蹙眉,“打扮得倒是花枝招展。”
绘春听出皇上话里的不满,连忙跪下,“启禀皇上,承蒙娘娘厚爱,衣裳和首饰都是华妃娘娘赏的。”
皇帝不认识福子,但认得绘春,想到晚饭时皇后的劝诫,鼻孔里哼出一声来。
“皇后有心了。”
绘春一身冷汗,跪在原地,噤若寒蝉。
皇帝迈步进了寝殿,颂芝刚要行礼,被他抬手拦住,他伸手撩开红罗帐,年世兰睡得格外香。
被子落在腰际,他伸手替她捻上来,年世兰翻了个身,一脚将被子踹下去。
妮子骄纵,睡觉还这么不安分。
皇帝微微摇头,眼神中暗含宠溺,他小声吩咐颂芝好好照顾华妃,就离开了。
次日皇后那边得了消息,随便寻了个由头,便将绘春给叫了回去。
听说还受了罚。
周宁海回禀说皇帝昨儿宿在了欣常在宫里。
欣常在是个性情中人,怼天怼地怼空气,连皇帝她也敢编排两句。
似乎跟华妃并没有明显过节。
年世兰做了个顺水人情,让福子给欣常在送了份燕窝,让她养身子。
殿选过后,八位入选秀女就成了后宫妃嫔茶余饭后的谈资。
颂芝把夏冬春为难安陵容的事情当做笑料说予年世兰听,年世兰浅笑。
“夏冬春仗着颇有出身,很是张狂,如今又封了常在,听说昨日教习姑姑去时,还听了一顿教训呢。”
教习姑姑那都是宫里的人精,被她个小丫头片子一通教训,必然不会好好教导,皇后最喜欢这种脑子不好的笨蛋美人。
“不必管她。”
“那位被夏氏欺负的安答应,听说是因为莞常在的海棠花才入选的。”“海棠花?”
颂芝嗤道:“正是呢娘娘,海棠花开,引蝴蝶驻足,尚未进宫就会狐媚皇上了。”
年世兰记得安陵容颇懂香料,那两只蝴蝶是花引来的,还是香料引来的,谁也不好说。
不过有没有花、有没有蝴蝶,都不重要,是她自己伶俐,被撂了牌子,还能乖巧懂礼数,引起了太后注意,皇帝才寻了个借口将她留下。
且不论为人,安陵容能力确实很强,若在现代,随便哪个技能出手,那都是王炸级别的。
可惜生在这封建王朝,纵然心比天高,也只能命比纸薄。
年世兰叮嘱道:“她既封了答应,以后就是小主,你们在外面时刻牢记谨言慎行,不许给本宫惹麻烦。”
颂芝喏喏称是。
周宁海进来,“娘娘,敬事房总管徐公公来了。”敬事房总管徐进良,正是那位整天端着小盘子让皇帝选牌子的那位。
他来给华妃送敬事房起居注。
八卦是人的天性,年世兰虽然不在乎皇帝宠爱谁,但是很好奇这册子的内容。
据说大清敬事房的记档中,会详细记录皇帝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,与某位妃嫔在哪里行事,过程持续了多久,喊了几次。
祖宗规矩,怕皇帝干死自己,所以时间稍长,总管就会在门外喊“时间到了”,皇帝若有兴致,可以装聋作哑,但喊到第三次,皇帝就必须停止。
想想当皇帝也挺难的,跟自己的大小老婆做事,还要被人看被人管,被人记着,毫无隐私可言。
拿到那本册子的时候,年世兰不由感慨:
皇帝一个月难得来后宫几次,这厚厚一沓,怕是整个在位期间都记不完。
她饶有兴致地翻看皇帝的性事录。
心里默默记着,只恨不能拍张照片发给闺蜜。
没有分享对象,无法讨论,年世兰看八卦的兴致都弱了,她把册子还给徐进良,提醒道:“欣常在小产,需要皇上陪伴,记着将她的绿头牌放在显眼处。”
颂芝看着敬事房的人离开,才开口道:“皇上久不来后宫,一来就去欣常在那里,小产一个多月,矫情这么些天也该够了。”
周宁海也在一旁附和道:“是啊,娘娘,上次皇上来您就不见他,如今又叫别的妃嫔分了恩宠去,娘娘难道不打算要皇上的恩宠了吗?”
“恩宠太过,六宫侧目,人人视之为敌,实在没必要把自己置身漩涡之中。”
眼下有吃有喝没烦恼,安安静静活着多好。
颂芝不遗余力劝道:“有大将军给娘娘撑腰,看谁敢对娘娘不敬?!”
年世兰摇头,跟他们说了也不会懂,“储秀宫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?”
周宁海忙回话:“回禀娘娘,都安排妥当了,十九岁,家中已有两房妾室。”
年世兰微微一笑,看样子哥哥是明白了。
“娘娘,这么做会不会不好?”颂芝怕自己的话忤逆了华妃,又补充道:“若是被皇上知道,怕是会降罪于您的。”
“三宫六院哪里没有侍卫?本宫又没将人塞到曹琴默床上。”
充其量,只是买了些绿丝线,这绿帽子织不织、给不给皇帝戴,全在曹琴默自己。
周宁海怕华妃不高兴,连忙接了话去,“倒是不必担心,大将军挑的本就是宫里的侍卫,归包衣左领管,就算事情败露,也算不到咱们年家身上。”
毕竟是川陕总督,能文能武能打胜仗,这点小事不至于考虑不周。
年世兰点头,“温实初呢?”
“按照娘娘的意思,大将军那边照做,说是营中将士脾胃失和,用了温大人给娘娘开的方子,效果奇佳,已经跟皇上请求,借调温大人随军。”
这不是为一己之私,皇帝不会不答应。
周宁海低着头,嘴角挂着笑,“什么时候回来?全凭娘娘做主。”
什么时候回来,就看甄嬛入宫后的表现了?
“走吧,去景仁宫。”请安。
当了月余的华妃,阿兰当真觉得自己是老天爷的亲女儿。
这《甄嬛传》中一众妃子,皇后写得一手好字、端妃琵琶第一,未来的沈眉庄会弹琴、安陵容会唱歌。
甄嬛更是诗词歌赋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。
难度系数最低的妃嫔大概就属华妃了,除了吃,好像就只会滚玉轮了。
得亏她没有穿成甄嬛,不然那惊鸿舞指不定跳成鸭子舞,当场被赐死。
不过转念一想,倒也不一定,以她的本事,估计装病之后,就没什么机会见皇帝了,因为杏花天影里,她除了哈哈哈能吸引皇帝注意,箫是断断不会吹的。景仁宫内。
华妃一直没到,剪秋小声提醒道:“华妃近来身体不适,连皇上也未曾见过,这么晚没过来,怕是不会来了。”
“今儿一大早,太医院报呈她的风寒已好,本宫是皇后,她身体好了,自该来向本宫行礼。”
皇后命人赐茶。
其实请不请安,皇后并不那么在意,只是底下妃嫔议论纷纷,对华妃有诸多不满。
六宫怨怼,才是她想要的。
伴随着江福海的通传声,华妃仪态万方地走进来。
受了众位妃子的礼,她朝皇后行礼,不等叫起,顾自坐到椅子上。
这便是当华妃的好处了,晨昏定省,想迟到就迟到,不讲规矩,也丝毫不违背人设。
绘春端了茶上来,年世兰喝了一口,轻轻放下。
从前华妃爱说话,总愿意在言语上占些上风,可回回都被皇后用子嗣四两拨千斤,给挡了回来。
如今她觉得没必要,占了上风也没什么意思,不如干脆摆个冷脸,脑门上刻着不好惹,耳根子更清净。
华妃不开口,旁人便不敢多言语,齐妃见场面有些尴尬,主动缓和道:
“这是去年的龙井,瞧着妹妹喝不习惯,我那边有皇后娘娘赏赐的今春新供雨前龙井,妹妹若是喜欢,待会儿我让翠果给妹妹送些过去。”
就喜欢齐二哈这性格,炮弹总往队友身上打。
“皇后娘娘泽被六宫,想必众位姐妹都收到了?”
年世兰扫了眼众人。
收到与没收到,皇后都不好交代。
丽嫔快人快语:“此等好物,我等位分低下,哪有齐妃姐姐的福气?”
此言一出,无异于告诉众人,皇后瞧不起她们。
此话有损贤良的名声,皇后断断不敢承担。
她不疾不徐道:“好物难得,本宫也只那一些,因记着三阿哥喜欢,便叫齐妃都带了回去。”
皇子贵重,自是妃嫔所不能比的。
扯到子嗣,再往后聊,便是冲着华妃来了。
年世兰暗笑:别跟妹妹假惺惺,妹妹啥都看得清。
你们要聊子嗣,本宫偏不让。年世兰不动声色打断道:“既是皇后娘娘的赏赐,齐妃不好好收着,却忙着四处送人,知道的呢,说齐妃姐姐你和睦姐妹,不知道还以为齐妃不喜欢送茶之人呢?”
齐妃脸上的笑容淡去,忙解释道:“皇后娘娘,臣妾没有……”
“好了。”皇后略有些不高兴,却还是忍着,“说到底都是皇上的赏赐,齐妃自然不会不喜欢皇上。”
“时候也不早了,众位妹妹还是早些回去吧。”
求之不得。
年世兰立刻起身告辞。
有这会子虚与委蛇的功夫,不如多看两本医书。
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,往后得再看看,还有什么理由能免了这晨昏定省?
年世兰正琢磨着,欣常在两步上前跟了过来。
“臣妾谢娘娘恩典。”
“欣常在这是做什么?”
“亏得娘娘,皇上近日才留宿储秀宫。”
“你倒是聪明。”年世兰撑着脑袋,闭着眼睛,懒懒道:“你我同为妃嫔,皇上想去哪便去哪,与本宫有何干系?日后不必再来谢恩。”
欣常在立刻停下脚步,等华妃仪仗走远,她身边的宫女才道:
“依奴婢看,华妃就是前些日子病着了,没空管理后宫,皇上去储秀宫,根本与她无关,否则您刚刚谢她,她怎会不接受?”
皇后与华妃分庭抗礼,欣常在若是与华妃亲近些,怕是会被视为华妃一党,华妃这是担心自己被皇后针对,所以故意保持距离吧?
可是为什么呢?
皇后娘娘柔善从不与人为敌,就算知道自己跟华妃一派又如何?丽嫔和曹贵人不也相安无事?
“小主您是不是想多了?”
或许吧。
欣常在没想明白,从福子往自己宫里送东西时,她就已经糊涂了。
新人宫殿分配好以后,黄规全带着册子进了翊坤宫。
“满军正白旗富察贵人住延禧宫,蒙军镶红旗博尔济吉特贵人住钟粹宫,汉军镶黄旗沈贵人住咸福宫,汉军正蓝旗莞常在住承乾宫……”
甄嬛若非同类,让她住在承乾宫,当个出头鸟,自然是极好的,若是能成为自己人,那她还真不能住承乾宫。
“承乾宫……”
年世兰手指点着桌面,犹豫要不要遵照原来的剧情推进。
可是去碎玉轩她也有顾虑,崔槿汐、小允子,这可都是猛虎之翼,甄嬛未来的左膀右臂啊。
黄规全没等到华妃的下文,也没琢磨出华妃话里的意思,捏着嗓音老实回答道:
“承乾宫可是个好地方,既宽敞华丽,离皇上的养心殿又近。”
年世兰随口接话:“独承乾坤雨露,承乾宫是个好地方。”
华妃语气晦暗不明,黄规全拿不准,便道:“这都是皇后娘娘的安排。”
满蒙一家亲,博尔济吉特·锦婳和富察·仪欣,都不是她这个汉人能拉拢过来的。
“满蒙联姻是旧俗,博尔济吉特贵人背后是蒙古四十九部,让她去钟粹宫那等偏远之所,岂不是要寒了这群老部下的心?”
“娘娘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让博尔济吉特氏去承乾宫,至于莞常在,自古名花配美人,听说碎玉轩的梨花很美。”
莞常在是新晋小主里面呼声最高的,把她安排去偏远之所,这才是他认识的华妃娘娘啊。
黄规全心思通透,不必年世兰把话说全,便知其意。
九月十五,第二批新人也都入了宫,各自住下。
周宁海带着赏赐挨个宫殿走过去,独独带回了一份。
“你如今差事当得越发好了,连娘娘的赏赐都送不出去。”颂芝剥着柚子,揶揄道:“讨打不成?”
“娘娘恕罪。”周宁海主动认错,“奴才去延禧宫送赏,听到夏氏在宫中大放厥词,说什么娘娘您赏得料子再好,也不如皇后宫里的,奴才气不过,才将东西带了回来。”
颂芝紧盯着华妃的脸色,故意啐道:“糊涂东西,什么不干净的话也敢往外说,仔细脏了娘娘的耳朵,拿你是问!”
周宁海赶忙下跪。
“意料之中的事情。”年世兰玉指轻抬,示意他不必跪下,“待到合宫觐见,夏氏有的是风头要出。”
新入宫的小主第一次合宫觐见,年世兰姗姗来迟。
毕竟是专宠六宫的华妃娘娘,下马威还是要给的。
那不懂规矩的夏氏,撞着旁边的人,不知死活道:“华妃这样声势浩大的做给谁看啊?”
年世兰瞥了她一眼,照旧我翡翠、她东珠的,跟皇后打了一个回合,然后才叫众位新人起身。
新人列队,是按照位份高低站立。
满蒙两位贵人站在最前头,甄嬛因有封号,与沈眉庄并列站在第二排,之后是夏氏和淳常在,再是安答应和康答应。
“有一位夏常在听说很能干?”
夏冬春将帕子一甩,高高兴兴回道:“华妃娘娘万福金安,嫔妾就是常在夏氏。”
其他妃嫔见她这般行礼,都偷摸笑了。
果然是常在这里惹人笑话的。
年世兰说衣裳料子,她就差拿个大喇叭跟全世界说自己是皇后的人。
也不知道皇后对她战队的新成员,是否满意?
反正年世兰觉得这四季妹妹满眼清澈的愚蠢,以后必定能“帮”皇后成大事。
“沈贵人和莞常在又是哪两位?”
主角光环那般扎眼,两位就站在自己跟前,年世兰又岂会认不出?
受了两位的礼,年世兰随口夸了两句,又说了些带着醋意的话,将华妃善妒专横的形象,演绎得淋漓尽致。
沈眉庄一开始并不愿得罪华妃,故而才说了句“国色天香”之类恭维的话。
前身见不得新小主争宠,所以才揪着沈眉庄的话不放,现在的她可不蠢。
年世兰夸了她懂事,又见了剧中不曾露面的博尔济吉特·锦婳,蒙古女子身材高挑圆润,她们的美,是广阔草原练就出来的旷达与豪迈。
与江南来的安陵容,简直对比鲜明。
年世兰脑子里明明想着博尔济吉特氏日后可能不是个安分的,却不知为何,忽然担心起皇帝来。
这一个个如花美眷,皇帝那小身板,能受得了吗?
从景仁宫出来,年世兰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一幕。夏冬春拦着沈眉庄和甄嬛三人,不依不饶,才入宫的沈眉庄性子还算好,想要息事宁人,让她先挑赏赐。
她却说什么赏玩之物,夏家不缺,还道沈眉庄用小恩小惠收买人心。
安陵容嘲讽她,她反应了好半天,才意识过来便要打人。
说观念先入为主也好,有色眼镜看人也罢,年世兰理解安陵容的背叛事出有因,小门小户出身也非她所愿,可对安陵容就是喜欢不起来。
尤其是想到她害死了沈眉庄,还不思悔改,便等着夏冬春扇完那一巴掌,才叫周宁海去拦人。
“秋来御花园风景如画,好好的景致却被人给打扰了,真是扫兴。”
“安答应她出言不逊,嫔妾只是想训诫她一下而已。”夏冬春死到临头不知悔改,“训诫一下。”
“皇后与本宫都不在了吗?本宫竟不知这后宫已是夏常在当家,要辛苦你来训诫宫嫔。”
年世兰目光凌厉地望着夏冬春,语带威胁道:“本宫怕你承担不起这份辛苦。”
一众主仆跪在地上不敢言语,夏冬春色厉内荏,已然有些瑟瑟发抖。
“今年的枫叶好像不够红啊。”
颂芝听到自家娘娘这句话,心领神会,“奴婢听说这枫叶要鲜血染就才红得好看。”
“是吗?那就赏夏常在一丈红吧,就算用她的血为宫里的枫叶积点颜色。”
夏冬春听着是赏,想谢恩,又觉得华妃语气不对,遂小心翼翼问道:“一丈红?”
周宁海立刻回禀:“启禀小主,一丈红乃宫中刑罚,取两寸厚五尺长的木板责打其腰部以下部位,直打到筋骨皆断、血肉模糊为止,远远看上去鲜红一片,那颜色叫一漂亮,所以叫一丈红。”
夏常在听到这里,整个人吓成了一滩烂泥,顿时瘫软在地,口中不停求饶。
周宁海适时道了一句:“小主~请吧~”
年世兰抚着发髻,对求饶视而不见。
颂芝用她那独特的嗓音,火上浇油:“小主的血要是真染红了枫叶,那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。”
夏冬春连连叩头,额头很快见了血。
外头这么大动静,景仁宫那位想必已经都知道了,却连面都不露,是等着华妃出这个头吧?
年世兰偏不。
“来人!”
夏冬春头磕得更卖力了。
年世兰继续道:“将夏氏送去景仁宫,静听皇后娘娘发落。”
这若是惩罚轻了,难以震慑后宫,若是惩罚重了,贤良的名声难保,年世兰倒是好奇,这皇后最终会如何处置?
“夏氏以下犯上,意在宫中无礼,让各位妹妹受惊了。”年世兰欲抑先扬,道:“只是,虽然法不责众,此事还是因你们三人而起,回去闭门思过去吧。”
年世兰往前走了两步,停在甄嬛与沈眉庄跟前,道:“树大招风风撼树,人为名高名丧人,且好自为之吧。”
甄嬛不由抬头,望着远去的华妃娘娘,心中莫名。
待华妃仪仗远去,甄嬛三人携手去了御花园。
到底是三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,在华妃的威压之下,本就觉得呼吸困难,又被这一通吓唬,更是喘不过气来。
沈眉庄抚着胸口道:“华妃娘娘好大的威风。”
安陵容连连点头,“素闻华妃厉害,今日一见,名不虚传。”
甄嬛面带疑色,她总觉得这华妃与传闻中的有些许不一样,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。
三人正说着话,不远处传来宫女的尖叫。
还是御花园那口水井,甄嬛壮着胆子瞧了,连忙将沈眉庄二人拦住。
消息很快传到翊坤宫,周宁海先景仁宫一步,来到水井旁。
“周公公这是何意?”
江福海到时,翊坤宫的人刚将人捞出水面,周宁海一看江福海来了,立刻又命人松了手。
井里传来扑通一声。
周宁海转身,拂尘一甩,上前一步,将江福海逼退至阶下。
“听闻有人发现水井异常,奉华妃娘娘之命,特来探查。”
“巧了。”江福海一向表情冷漠,他往旁边迈了一步,“皇后娘娘特意让我来调查此事。”
周宁海亦往旁边迈了一步,“华妃娘娘协理六宫,此事便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。”
“听说井中死的人是福子,那可是皇后娘娘送到华妃宫里的人,皇后娘娘如何能不费心?”
“不知江公公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,这井里不过是个西瓜并件衣裳,并没有什么人,更不曾见什么福子。”
“有没有福子,见过才知道。”
江福海上前一步,意图强闯,周宁海半步不让。
这不只是他们两人的较量,更是两宫的僵持。
最终,景仁宫落败。
“回娘娘的话,约莫是福子。”江福海没有亲眼见到,所以并不敢十分肯定:“翊坤宫的人现在寸步不离地守着,奴才不敢耽误,留了人,特地先回来请示娘娘。”
若不是福子,翊坤宫的人也不会如此在意。
皇后眉头紧锁,总觉得其中还有蹊跷。
“奴婢听说福子在翊坤宫常做些粗活,动辄被打骂,那日说是去给欣常在送东西,之后便再没有见过她。”
绘春在翊坤宫待了一天一夜,想尽办法拉拢了一个宫女,套的消息还算有用。
“什么送赏赐?不过是寻个由头打发出去,好撇清干系罢了。”剪秋正说着,忽然压低了声音,在皇后耳边道:“福子家在京郊,奴婢遣人去瞧过了。”
“哦?”
剪秋:“一个不留。”
皇后嘴角轻轻一勾。
绘春提醒道:“再这么僵持下去,尸体只怕会泡得面目全非。娘娘,咱们要不要告诉皇上?”
面目全非也无妨,哪怕不是福子也不要紧。
这人既然已经不在了,就是欲加之罪。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。
只是皇上多疑,自己贸然开口,说不定还有嫁祸算计之嫌,皇后还需要一个时机。
隔了两日,太医院来人禀告,说是莞常在病了。
皇后亦是有心拉拢甄嬛这个纯元周边,来对抗华妃,所以她特意跟章弥打过招呼,要多关照莞常在些。
皇帝处理完政务,从养心殿过来,陪皇后用了晚膳。
“今日新晋的宫嫔可以侍寝了,皇上是要去华妃那里,还是……”
皇帝最烦别人自作聪明的揣度,他面有不悦:“你是在试探朕的心意吗?”
“臣妾不敢揣测圣意,还是请皇上翻牌子吧。”
皇后伸手一指,小厦子将徐进良招进来。
“请皇上翻牌子。”
皇帝扫了一眼,拨弄佛珠的手顿住,“莞常在的牌子呢?”
徐进良:“今日午后太医院来报,说莞常在心悸受惊,突发时疾,需要隔断静养。”
皇帝反问:“心悸受惊?”
本以为夏冬春那个蠢的,惹华妃不高兴,依着华妃的性子,会直接赏她一丈红,没想到华妃只是一通吓唬,便将人送进了景仁宫。
现下没法提夏冬春这事儿,皇后只道:“华妃身边的福子不明不白地掉进井里,莞常在初来宫中,刚被华妃一通吓唬,又瞧见井里的福子……”
皇帝记得那个宫女,“不明不白的?华妃那边怎么说?”
“福子还在井里泡着,没捞上来,所以尚未问过华妃。”
“还没捞上来?”
“周宁海说华妃掌管后宫,六宫诸事都该翊坤宫处理才是,不许旁人插手,臣妾怕事情闹大,合宫不宁,只叫人在一旁看着,不敢声张。”
皇后小心翼翼看着皇帝的脸色,“眼下不知……”
“宫女好歹也是出身八旗。”
皇帝缓缓拨弄着手里的佛珠,语气迟疑。
先前他听闻华妃照顾满蒙情谊,特意将博尔济吉特氏放到承乾宫,还以为她近来愈发识大体,没想到还是如此不懂事。
“小厦子!”
“奴才在。”
“即刻带人去水井旁,将人打捞出来,就说是朕的意思。”
“嗻。”
如今中宫大权旁落,此事她就算力查到底,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,不若皇帝出手。
皇后嘴角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。
小厦子领命出门,事情涉及到华妃和皇后,他不敢贸然处置,便一并着人去通知了师父苏培盛。
苏培盛、江福海、周宁海,后宫最有权势的三位太监同聚水井旁。
周宁海客客气气对苏培盛道:“不过是娘娘命人在井中凉了个瓜而已,何至于劳动苏大总管?”
皇帝忌惮年家,苏培盛不能不给翊坤宫面子。
“不管是什么,捞上来一看便知,早点了结,咱们也好各自回去休息不是?”
江福海跟着附和,同时让人悄悄去回禀皇后。
皇后以为当下趁热打铁最好,便怂恿皇帝,叫华妃过来问话。
左右不过是个丫鬟,八旗子弟再金贵,也比不上年羹尧。
如此大费周章,皇帝在思考值不值?
“听闻妹妹近来喜食甜汤,臣妾宫里让人炖了湘莲百合燕窝,滋润清火,叫华妃妹妹过来尝尝,皇上以为如何?”
有借口就好办了,皇帝点了头。
皇后看一眼剪秋。
烛火偶尔爆那么一两下,光影摇曳,敬事房总管徐进良举着银盘跪在一旁,额边出了汗,却仍是大气不敢出。
许久,殿中有人进来。
皇后抬眼一瞧是颂芝,知道华妃这是心虚不敢来,更确信井中是福子,她用余光瞥了眼皇帝深蹙的眉头,假装看不到。
“怎么只你一人?”
皇帝明显有些不满。
从前华妃刁蛮任性,却也敢作敢当,如今竟成了缩头乌龟,心虚至此?
好歹是大将军的妹妹,一人之下的华妃,朕还能为个奴婢对她如何?
劳累一天,还要为这些个小事烦心,皇帝愈发恼了。
颂芝立刻跪地,“回禀皇上,我家娘娘近来身体不适,皇上是知道的,今儿总算好些,晚上给皇后娘娘请安回去,又受了风,现下吃了药,已经睡了。”
华妃身子近来不适,太医院皆可作证,这倒不假。
“是睡下了还是不敢来?”
“恕奴婢愚钝,不知道皇上的意思。”
“福子是怎么回事儿?”
“福子?”颂芝稍稍起身回禀道:“那是皇后娘娘赐给我家娘娘的,我家娘娘待她一直如同妹妹一般,轻易不敢使唤。”
华妃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,会将区区宫女当成妹妹,她简直是在挑衅皇帝。
“放肆!”
帝王的威压从不需要靠提高音量获得,皇帝声音一如平常,连佛珠搁在台面上发出来的声音也很轻。
只是殿中滴水可闻,人人噤若寒蝉,气氛无端可怖起来。
颂芝抖了一下,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。
皇后轻描淡写道:“来人!将这个欺君罔上的东西,拖进慎刑司。”
言罢,她端起一旁的描金杯盏,浅抿一口,杯盏在烛火映衬下,格外通透。
今日这茶水格外清冽甘甜。
不愧是贡品。
剪秋示意,门外进来两名宫女,要将颂芝拖出去,颂芝挣脱两下不成功。
“奴婢是华妃娘娘身边的人,皇后娘娘不问缘由就处罚奴婢,奴婢贱命死不足惜,可若因此伤了两宫和气,奴婢万死难赎。”
颂芝的话很聪明,句句不提皇帝,字字暗示年家,她是华妃身边的贴身丫鬟,罚她就是罚年家,打她就是打华妃的脸。
所谓两宫和气,哪里是两宫?
分明是说皇帝和年家。
皇帝才登基,尚且需要仰仗年家,平日里华妃骄纵,他都忍了,没想到如今连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敢随意顶撞要挟。
实在可气!
天子颜面有损,皇权受到挑战,皇帝胸中憋闷,恨不能立刻将人拖下去斩了。
可是他不能。
颂芝挣扎不肯退下,皇帝不发话。
皇后也不着急,她顺手拿了个蜜橘剥了起来。
看似平静的局面,暗流涌动。
好在关键时候,苏培盛来了。三位总管前后进门、同时跪下,江福海看了皇后一眼,皇后的手指戳破果肉,果汁溅了出来。
苏培盛简单陈述了现场情况。
“西瓜?”皇帝晃着手里的佛珠,几番想来,仍觉不可思议,“竟然是西瓜?”
苏培盛:“回禀皇上,是西瓜。”
“衣服和头发是怎么回事?不是说莞常在也看到了?”
“瓜是用衣服裹着投下去的,为方便勾上来,打了结,没想到在水里泡着,结竟自己散开来了,至于头发,大约是水井太深、那角边光线不足,莞常在一时惊慌,误将阴影当成了女人的头发,这才闹出这场误会。”
“误会?”皇帝听了苏培盛的话,不自觉哼了一声。
皇后接过话茬:“既是误会,何不早早说明?”
翊坤宫分明是故意的!
“皇上圣明,皇后圣明,奴才冤枉,奴才从一早就说井里是瓜,奈何奴才人微言轻,无人相信。”
周宁海跪在地上喊冤,嘴角挂着得意的笑,得亏华妃娘娘有先见之明,知道皇后妄图借福子对翊坤宫出手,这才有了提前的准备。
苏培盛附和,肯定了周宁海的回答。
江福海将头埋得更深了。
皇帝看了眼颂芝,宫女立刻将人放开。
可是今晚这阵仗,显然已经得罪了华妃,若不趁机将华妃贴身的人处理掉,岂不是白忙活?
“既然是误会,便叫福子过来,彻底说开了,也省得日后有闲话传出去,污了华妃妹妹的贤名,皇上以为如何?”
皇后捏了一瓣橘子递给皇帝,皇帝瞧也没瞧,她顺手丢进旁边的瓷碗中。
皇帝甩着佛珠道:“闲话?”
“后宫妇人,成日无事,听风便是雨,口耳相传,今日若不见福子,他日不知能生出多少是非来。”
事已至此,皇帝也需还华妃一个清白。
“传。”
周宁海叩头请罪,“皇上恕罪,此刻怕是见不到福子?”
皇后嘴角微扬,她当然知道见不着福子。
“大胆!”剪秋厉声呵斥:“福子不过区区奴婢,皇上和皇后还请不动吗?”
颂芝忙道:“娘娘误会,实在是、实在是……”
从来翊坤宫强压景仁宫一头,剪秋作为中宫掌事姑姑,总算能在颂芝面前硬气一回:“皇上面前大声回话!”
“皇上皇后恕罪,非是奴才们吞吞吐吐,实在是事情说出来,会牵连我们家娘娘。”
皇帝有些不耐烦:“说。”
周宁海:“前些日子,娘娘在翊坤宫小花园逛着,忽然听到福子躲在墙角痛哭,说是家中父母生病无人照料,我家娘娘一时心软,便赠了银钱与她、送她出宫。”
这话一听便是借口,别说皇后不信,在场只怕翊坤宫自己的人都不信。
皇后避重就轻道:“与人为善是好事,若非华妃心善,翊坤宫也不会上下一心,本宫知道妹妹素日心软,新人年幼爱玩,夏常在与莞常在长街说笑叨扰妹妹,妹妹有意赏赐一丈红……”
“一丈红?”
皇帝紧握佛珠,他素来知道华妃爱使小性子,却不想嫉妒心如此之强,新人不过玩笑两句,她竟想将人置于死地。
憎恶心起,便也信了那句“翊坤宫上下一心”,自然,华妃宫里人说的话,也就不能信了。
“皇上放心,夏常在毕竟是包衣左领家的千金,事情又发生在景仁宫外,臣妾只叫禁足三月、罚俸半年,小惩大诫,皇上若是觉得臣妾处置不当……”
皇后擅长说话留一半,故意拖长了声调,皇帝手一抬,“你做得很好!”
夏常在哪里是跟人说笑?
都抬手要打人了,自家娘娘心善不惩罚,将人送给景仁宫,皇后领了顺水人情,却往自家娘娘身上泼脏水,颂芝不服。
“我家娘娘……”
若是华妃跪在跟前辩解,皇帝顾忌年家,少不得要听她狡辩一二,颂芝便罢了,皇帝唤道:“苏培盛!”
“奴才在。”苏培盛擅察圣意,“福子的家就在京郊,奴才已经让侍卫快马去查,相信很快就能水落石出。”
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。
苏培盛做事周全,得到小厦子消息时,已经差人去寻福子。
在等福子的时候,外头又有人进来通传。
另一口水井也发现女尸,因泡得时间久了,已经面目全非,不过内务府派人来认了,死者体型身高,均与福子相合。
于皇后而言,华妃最终将福子的尸体抛在了哪里并不重要,刚打捞上的女尸是谁也不重要,重要的福子已经死了、她家里人也被灭口了。
死人是不会开口的。
只要皇帝认定这是福子,那这就是福子。
就是翊坤宫所为。
皇后低着头,用罗帕细细揩着手,嘴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。
周宁海朝皇帝拜了一拜:“请皇上明察,此人绝对不是福子!”
“宫中规矩,未到年龄的宫女,不得私自出宫,娘娘未请示皇后娘娘就将人放出宫,有违宫规,所以奴婢才不敢随意说,我们家娘娘心地善良,她是断断不会害人性命的呀。”颂芝朝着皇帝猛磕头,“还请皇上明察。”
原先脸几乎要贴在地上的江福海,不知何时直起了身子。
景仁宫人的脸上,多了丝轻松。
眼下只等侍卫回禀福子家被人灭门,华妃身上再多几条人命——
虽则是贱命,皇帝未必会动华妃,可她身边的人怕是躲不过去。
颂芝、周宁海,翊坤宫上下所有服侍的人,甚至门口的侍卫,都要换一遍。
这后宫,终究是她乌拉那拉氏的后宫。
皇帝没有说话,皇后也不急于一时。
主上不开口,奴才们喘气都要掂量着。
不等油灯添油,侍卫快马返回。
“启禀皇上,福子。”侍卫的喘气卡点很精准,所有人都跟他屏了口气。“确实在家。”
皇后眼皮明显动了一下,又瞬间恢复如初。
据侍卫回禀,福子确实在家照顾父母,华妃不仅赠予她银钱,还让哥哥年羹尧差遣府医去瞧过。
皇后紧紧捏着桌角,将不甘咬牙吞进肚子里。
“世兰平日虽然骄纵,到底本性十分善良,这点朕是知道的。”
皇帝起身,他手中的佛珠轻快摇晃。
眼见皇上要走,徐进良跪移两步,“请皇上翻牌子。”
“不必了,朕今夜去华妃宫里。”
闻言,周宁海和颂芝,嘴角露出一抹笑意。
皇后垂死挣扎,“祖宗规矩,今儿是新人头一回,皇上……”
“法外尚有人情,何况规矩?”
皇帝侧脸看了皇后一眼,“此事到此为止,皇后身体不好,后宫的事情既然交给华妃,你还是少操些心吧。”
他不能为了个宫女对华妃动手,自然也不会因此处罚皇后。
可他的话,于皇后而言,比处罚更叫她难堪。
“摆驾翊坤宫——”
耳听着苏培盛的声音响起,皇后一巴掌拍在桌面上。
“是本宫小瞧她了!”
乌拉那拉氏素知年世兰仗的是娘家的势,以为她空有美貌没头脑,不想今日无声无息被她摆了一道。
“娘娘恕罪,仔细伤了手,此事是奴婢等失察。”
剪秋领头下跪。
绘春朝上拜了一拜:“奴婢有罪,只怕翊坤宫那小宫女放出来的消息也是假的。”
江福的脸几乎贴在地面上,闷不作声。
本以为借着莞常在的事情,将华妃压下去,没想到反让她占了上风。
新人入宫第一夜,皇帝却是去了翊坤宫。
明儿华妃又不知该如何得意了?
她这个皇后当的,可真够窝囊的。
皇后环视四宇,伤感道:“照这样下去,华妃搬进景仁宫,怕是指日可待了。”
剪秋不知该如何安慰皇后,沉默半晌,道:“莫说华妃没有这样的谋算,即便是有,凭她的性子也计划不周全,此事怕不是曹贵人给她出的主意。”
“曹琴默……”
确实是她能做出来的事情。
皇后右手捏着罗帕拂着左手发红的掌心,哼了一声,“果然好手段。”
剪秋举荐道:“莞常在虽有美貌,中看不中用,倒是那博尔济吉特贵人,对娘娘也极为尊重。”
“博尔济吉特是蒙古大姓,她阿玛又是兵部侍郎,出身高贵,自然是懂礼数的,不像那些个汉人。”
皇后一竿子打翻一船人,平等瞧不起后宫每一位汉人妃嫔。
•翊坤宫。
周宁海和颂芝都不在,吟香近身伺候,年世兰不喜欢有人看着自己,只叫她关了门,在外间待着。
内殿树状烛台灯火通明,年世兰身着寝衣,头发松松挽着,翘着二郎腿,扭着身体,斜躺在贵妃榻上。
旁边雕花凳子上摆着一碟子糕点并梨汤。
年世兰知道皇后今晚闹一遭,皇帝为了安抚自己,少不得为了显示宠爱,在得知自己抱病以后,准许自己免了给中宫的请安。
不用起早贪黑出门,天天待在自己宫里有吃有喝。
当娘娘的日子就是爽啊。
她翻着医书,时而吃一块点心,渴了噎了就用梨汤压一压。
随性仍如前世在家时的模样,一点帝妃该有的仪态都没有。
谁想她看书正入迷,忽然听到吟香给皇帝请安的声音。
年世兰垂死病中惊坐起,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。
怎么办怎么办?
狗皇帝到内殿门口了!!!
今儿是新人头一夜,听说甄嬛告了病假,沈眉庄报了月信,年世兰猜想这新人头一份的恩宠,该是落在博尔济吉特氏身上。
承乾宫、延禧宫、咸福宫哪里都好,怎么就来了翊坤宫呢?
自打穿越,她还没见过皇帝。
真的不想见啊。
一想到大橘那张脸,年世兰满脑子都是“糟糕糟糕ohmygod,魔法怎么失灵了”的鬼畜声音。
很绝望的。
去床上来不及了,穿衣梳洗更不可能,眼看帘子就要被拉开,年世兰一不做二不休,将那吃了大半的点心塞到枕头下面,用医书遮了脸。
装睡。
皇帝进来,看烛火摇曳,美人和衣而卧,影影绰绰,别是一番风情。
颂芝和周宁海是跟着皇帝一起回宫的,见华妃沉睡,颂芝想着娘娘许久未见皇帝,必定想念,遂上前轻唤了一声。
没有人可以叫醒一个假睡的人。
年世兰装聋。
皇帝伸手将年世兰面上的医书拿起来,“《圣济总录》?”
《圣济总录》传到后世,多有残缺,年世兰偶然发现,心痒难耐,所以才拿来一观,她忘了华妃是不懂医术的。
哦不,华妃是压根不爱看书的!
皇帝心细多疑,年世兰怕自己睫毛跳动或者神色变化被发现,故意装作睡梦被扰,将脸往枕头里埋了埋,伸手将脑袋挡住。
继续装睡。
“你们家娘娘何时看起医书来了?”
欢宜香有问题,皇帝担心华妃看出端倪来,心下忐忑,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。
“回皇上的话,便是这几日的事情。”颂芝很聪明,“娘娘遵照太医嘱咐一天三顿地吃了药,身子却总不见大好,反反复复,太医也说不上原因,娘娘便叫奴婢们寻了写古医书来。”
皇帝觉得不可信,“她这是想自己给自己医治?”
“是,这古书确有奇方。”颂芝掩唇一笑,“娘娘总有两个多月没见皇上,日夜牵挂,加之缠绵病榻,进食不香、睡眠不稳,唯有看书时,能多尝两块点心,觉也睡得安稳些了。”
何止是“安稳些了”?
皇帝瞧华妃现在,雷打不醒。
他哼笑一声,似乎对这个意料之中的结果,很是满意。
二人对话声音很小,年世兰靠得这样近,也需竖起耳朵才能勉强听清。
因瞧不见,年世兰不知道皇帝抬手示意颂芝下去。
只是忽然间,身体腾空,皇帝双手轻易将她打横抱起。
年世兰几乎是本能的、双手抓住皇帝的衣服,差一点没稳住,吓出声来。
好在她及时装作梦呓,眯缝着眼睛,不清不楚念了句“皇上您来了”,又继续睡去。
等等——方才那一眼,怎么觉得狗皇帝跟电视里大橘长得不太一样?
是烛火的滤镜吗?
刚刚脑袋是靠在他胸口位置的吧?
他似乎好像隐约大概……有胸肌!
年世兰觉得事情不太对劲,胖橘之所以被称之为胖橘,正是因为他整日穿着明晃晃的衣服,人长得胖胖的,肚子鼓鼓的,坐在哪里都跟大橘猫一样。
怎么可能有肌肉?
绝对是搞错了。
年世兰后背才落到床上不久,眼前的光感消失,有人来殿中熄灭了蜡烛,还把重重帘幕一一落下。
不是吧不是吧?
狗皇帝要留在这里过夜吗?
拜托,四大爷!
你不去宠幸那八个貌美如花的新人小妹妹,来我这里搞什么呀?
正想着,被子掀开,皇帝躺到身侧,最后一层罗帐也放下。
年世兰翻过身想要躲开,却不想慌乱中寻错了方向,被皇帝一把抱了过去。
狭小而昏暗的空间里,一股淡淡龙涎香混着薄荷脑油的气味,钻入鼻腔。
难闻!
“阿兰,是朕。”
大约是感受到怀中人的抗拒,皇帝轻声安抚。
知道是你啊四大爷,不是你我就完……不对劲。
他的声音低沉有力、温润不燥,有历经沧桑的沉淀感,含威不露、自有气势,却并不苍老。
单听这声音,约莫不过三十多,完全不是大橘那种老痰咳不出的嗓音。
她脑子里莫名浮现四个字:昆山玉碎。
该是怎样丰神俊朗的青年,才能有如此动听的声线?
不是,怎么回事儿?
就因为他喊的是“阿兰”不是“华妃”,你就搞不清现实虚幻了?
找找北在哪!
这可是皇帝啊,以后要给你赐死的人!
可是这具身体识别出了爱人的到来,年世兰的心忽然不受控制地搏动,跟鼓上重锤一般。
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
好没出息。
年世兰在有限的条件下,尽可能稳住自己的内心,大脑疯狂搜索着一切可行方法,忽然想起原剧中安陵容第一次侍寝被送出养心殿的事情来。
对!
发抖!
年世兰一边控制不住心跳,一边又要控制自己颤抖。
皇帝以为年世兰病中噩梦缠身,抱得愈发紧了,还轻声哄道:“别怕,朕在这里。”
老天爷,别搞我啊,这明明是宫斗本,你别搞偶像剧套路啊。
皇帝轻吻了年世兰额头,发现她额间滚烫。
“阿兰,你没事吧?”皇帝试图叫醒她。
年世兰说不清自己现在是觉得丢人还是羞赧。
反正就算是死,她现在也要闭着眼睛,绝不睁开。
绝不!
“来人!宣太医——”
皇帝忽然拨开帘子,外头宫人进来,将烛火重新点亮,他瞧见年世兰脸红心跳,就是叫不醒。
她已经不自觉微张着口在呼吸。
还好发热是真的,一切都能圆过去。
太医们匆匆赶来,隔帘把脉,除了有些许发热,其他一切正常,可他们又不敢说正常,毕竟华妃娘娘昏迷不醒。
便一个个支支吾吾,说不上所以然来。
“一群废物!”
皇帝的声音说得高了些,太医们齐刷刷跪下去,假寐的年世兰也跟着抖了抖。
颂芝拧了张热帕子,跪在床前,替年世兰小心拭去太阳穴附近细细的汗珠。
皇帝将帕子拿过去,一手帮她擦着汗,一手握着她的手。
倒是个贴心郎君的模样。
太医们开方抓药,翊坤宫的人进进出出,忙碌了一整宿,整个后宫的注意力也都被吸引到这里。
年世兰平白被灌了好几碗苦药,差点提前结束生命。
还好上朝的时间到了,苏培盛提醒,皇帝更衣便走了。
皇帝走后,年世兰瞪大了双眼望着帐顶,面如死灰躺在床上。
完了。
避宠两个多月,苦心谋划,句句小心,好不容易让新人对自己建立了些许信任感,只怕天一亮,合宫里的人都该知道翊坤宫的华妃娘娘,争宠手段高明了吧?
早知道皇后把福子送来的时候,直接给她扔回去,谅她也不敢说什么。
现在好了,全白忙活。
颂芝伸头一看,兴奋道:“娘娘您终于醒了!皇上刚走!”
将脑袋系在腰上的太医们,纷纷抹了把汗,“醒了好,醒了好,醒了就万事万安了。”
得,他们是万安了。
自己辛辛苦苦几十天,一夜回到解放前。
年世兰目光涣散,手抬起,“扶本宫起来。”
本宫还能战斗!
“娘娘大可安心歇息,皇上说了,您这几日不必去中宫请安。”
请安?她是去请安吗?
爷们那是去战斗!
年世兰就是防着皇后,会杀了福子嫁祸自己,才想着干脆将福子送出宫,还让年家安排将福子家人藏起来。
她知道皇后派人去福子家里查探过,但没想到皇后那边会以为年家将福子一家杀人灭口了。
更没想到皇后如此心狠手辣,找不到福子,竟然找了个体型相似的宫女来冒充福子尸体。
皇后的反派属性已经十分明显,视人命如草芥,比想象更心狠。
至于甄嬛是个什么情况,仍旧不清楚。
年世兰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温实初不在,甄嬛还能轻易瞒过太医院的眼,泰然装病,心智机谋远比想象得厉害。
或许剧中展现有限,尊贵的女主角还有什么隐藏技能,也未可知。
早知道就不让她去碎玉轩了,白白把崔槿汐和小允子送到她身边。
年世兰望着铜镜中略显扭曲的镜像,忍不住想,狗皇帝昨天不会是发现自己算计皇后,故意来翊坤宫的吧?
他可是在九王夺嫡的惨烈境况中存活下来的雍正啊。
知道皇后和敬嫔都抗衡不了自己,所以让新人全都来恨自己,让自己当活靶子?
厉害!
外头天光熹微,华妃梳洗完毕出门,刚下台阶,又停住脚步,她抬头看着天边孤独的启明星。
颂芝顺着华妃的目光看去,什么也没发现:“娘娘这是怎么了?”年世兰轻轻叹了口气,目光依旧凝视着那颗孤独的星星,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深远的问题。
“颂芝,你说这后宫之中,谁是真正的赢家?”她突然问道。
颂芝一愣,没想到华妃会问出这样的问题,她谨慎地回答:“回娘娘的话,自然是皇上。”
年世兰摇了摇头,嘴角勾起一抹苦笑:“皇上?或许吧。但在这后宫之中,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争斗,皇上也不例外。他需要平衡各方势力,维护自己的权威,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争斗呢?”
颂芝不敢多言,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,陪着华妃。
年世兰转过身,目光锐利地扫过颂芝:“你跟在我身边多年,应该明白,这后宫之中,没有永远的朋友,也没有永远的敌人。只有永远的利益。”
颂芝点头称是:“娘娘英明。”
“好了,不说这些了。”年世兰摆了摆手,“去准备一下,本宫要去一趟景仁宫。”
颂芝有些惊讶:“娘娘,您不是才从景仁宫回来吗?再说,您昨晚……”
年世兰打断她:“昨晚的事情已经过去了,今天的事情才刚刚开始。去吧。”
颂芝不敢再多问,连忙去准备。
年世兰回到内殿,重新整理了一下妆容。她知道,今天她必须去景仁宫,不仅是为了请安,更是为了探探皇后的口风。昨晚的事情虽然已经平息,但她能感觉到皇后的不满和愤怒。她需要弄清楚,皇后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。
不久,年世兰在颂芝的陪同下,再次来到景仁宫。皇后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,见到年世兰,她微微一笑,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而对她有所芥蒂。
“妹妹来了,快请坐。”皇后的态度依旧温和。
年世兰行了一礼,坐到一旁的椅子上:“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。”
皇后点了点头:“昨晚的事情,本宫听说了。妹妹身体不适,皇上特意去看望,这是皇上对妹妹的宠爱。”
年世兰心中冷笑,表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是啊,皇上对臣妾的宠爱,臣妾铭记在心。”
皇后端起茶杯,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:“不过,昨晚的事情也提醒了本宫,后宫之中,还是需要更多的规矩和秩序。妹妹觉得呢?”
年世兰心中一紧,知道皇后这是在试探她:“皇后娘娘说得是,后宫之中确实需要规矩和秩序。臣妾也一直在努力维护后宫的和谐。”
皇后放下茶杯,目光锐利地盯着年世兰:“是吗?那昨晚的事情,妹妹打算如何处理?”
年世兰心中一惊,她没想到皇后会这么直接地问这个问题。她略一沉吟,回答道:“昨晚的事情,臣妾也是受害者。臣妾相信皇上会查明真相,给后宫一个交代。”
皇后微微一笑:“本宫也希望如此。不过,后宫之中,有些事情还是需要我们自己来处理。妹妹觉得呢?”
年世兰心中一凛,她明白皇后这是在暗示她,有些事情需要她配合。她心中虽然不情愿,但表面上还是恭敬地回答:“臣妾明白,后宫的和谐需要我们共同努力。”
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:“那就好。妹妹回去好好休息,本宫就不打扰了。”
年世兰行了一礼,告辞离开。她知道,皇后这是在警告她,让她不要轻举妄动。她必须更加小心,不能让皇后抓住把柄。
回到翊坤宫,年世兰的心情有些沉重。她坐在梳妆台前,看着镜子中的自己,思绪万千。
颂芝见她神色凝重,小心翼翼地问道:“娘娘,您怎么了?”
年世兰叹了口气:“颂芝,你觉得本宫在后宫之中,能走多远?”
颂芝一愣,不明白华妃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:“娘娘,您是皇上宠爱的华妃,自然能在后宫之中走得很远。”
年世兰摇了摇头:“宠爱?呵,宠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。今天他可以宠爱你,明天他就可以宠爱别人。在这后宫之中,只有权力和地位才是最可靠的。”
颂芝有些不解:“那娘娘打算怎么办?”
年世兰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着窗外的风景:“本宫要的,不仅仅是宠爱。本宫要的是权力,是地位,是能够在这后宫之中,真正站稳脚跟的东西。”
颂芝看着华妃坚定的背影,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敬畏。她知道,华妃娘娘的野心,远比她想象的要大。
年世兰转过身,目光坚定地看着颂芝:“颂芝,从今往后,你要更加小心。后宫之中的争斗,只会越来越激烈。我们不能有丝毫的松懈。”
颂芝点头:“是,娘娘。奴婢一定会小心的。”
年世兰回到梳妆台前,重新整理了一下妆容,她知道,接下来的日子,她需要更加努力,才能在这后宫之中,真正站稳脚跟。
她不仅要面对皇后的威胁,还要应对那些新入宫的小主们。她需要更多的智慧和手段,才能在这后宫之中,赢得最后的胜利。
而这一切浙江王牌门业有限公司,才刚刚开始。